他们毕业于清华,志愿服务在雪域高原
风雪,吹不灭青春之火
《人民日报》9-6
(扎西 史鹏飞 刘之爽)对于准备赶赴边疆基层的学生们,清华大学党委在培训中经常会泼“五瓢冷水”:一是长期在基层工作失去关注,能否撑得住?二是琐碎的工作往往使人缺少成就感,能否经受得住?三是当理想在现实中备受打击,能否扛得住?四是长期过清苦的生活,能否熬得住?五是有了权力后面对诱惑,能否守得住?谈起这些学生,一位清华校友说,他们扎向基层,在物质层面是“沉下去”,在精神层面却是“跳起来”。这样的经历,会让他们了解基层,了解中国,在20年、30年后更有可能成为所在工作领域中的领军人物。
从2008年起,高云亮、石岩、阎伟隆……18名清华大学毕业生,陆续志愿来到西藏,在村官的岗位上,开启他们的职业生涯,探寻人生价值。
5年过去了。从北京到边疆,从平原到高原,当理想触碰现实,青春直面成长,他们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?记者探访西藏、北京两地,全景记录了他们的选择、经历与思考。
“把梦想紧贴老百姓,赤子是不会孤独的”
雅砻河谷地,是藏民族早期的活动中心和吐蕃国古都,也是藏文化发源地。
2010年,刚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毕业的高云亮来到这里的昌珠镇。他开始对山南地区的旅游资源和人居环境进行调研,跑遍12个村,走访户户农家,有时干脆就住在藏民家聊到天亮。一年后,高云亮等人先后完成了《2011年山南地区旅游产业规划》和《彩绘藏域之宗》两本书的编撰,并在此基础上修改完善《昌珠历史文化名镇规划方案》。
经过两年多的努力,由高云亮负责的昌珠历史文化名镇建设已取得实质进展。预计总投资2.3亿元的“昌珠历史文化名镇”建设项目正在紧锣密鼓的施工中。其中投资960万元的沿河景观带和投资1400万元的沿街立面改造工程已基本完成。
采访期间,记者很难将这一连串庞大的数字与眼前这个简朴、青涩、黝黑的小伙子联系在一起。然而这个进藏后头发就开始稀少、聊起藏文化的开发与保护便停不住嘴的小伙子,的确做到了。他说,这里的工作尽管清苦,有时寂寞,但每一个坚守的梦想都紧贴着老百姓的生活。
2012年2月23日,藏历新年初二的晚上,守在电话旁的张娜急得团团转:丈夫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。每个新年前后,为了让藏族干部回家过年,丈夫总抢着在单位值班,但他会和张娜通个电话,而这一天,电话迟迟没响。张娜开始不安,后来终于知道,他住院了。
张娜的丈夫叫阎伟隆,是个忙起来生病也顾不上吃药的人,他是西藏山南地区桑日县桑日镇的镇长。西藏冬季寒冷干燥的气候、极低的气压和忙碌的工作,使得阎伟隆经常流鼻血,症状不断恶化,最终因感染和鼻窦积液晕厥,辗转4家医院才控制住病情。回京治疗期间,阎伟隆已经虚弱得走路都要张娜搀扶。
类似的故事不少,但属于这个群体的故事并不悲情。清华大学党委副书记史宗恺说,自己接触这些在基层工作的学生时,总想到傅雷的一句话,“赤子是不会孤独的”。从2008年至今,陆续有18名清华毕业生放弃大城市的工作,告别亲属朋友,选择西藏高原,从村官工作做起。与阎伟隆同批赴藏的清华新闻与传播学院05级学生邹圣兰,戏称这一批清华人是高原上的“打拼团”,大家彼此互称“战友”。
胡建平是清华大学2007届工程物理系本科毕业生,在校期间曾任校学生会副主席,现任拉萨市堆龙德庆县东嘎镇古荣乡党委书记。最初来这里工作的时候,领导和同事认为他是来“镀金”、“踩跳板”的,但现在“谦虚肯干”成了他的新标签,身边的领导和同事开始认可他。
胡建平申请承担包村工作的东嘎村曾经是有名的“难点村”,村民几乎全部失地。如今,东嘎村民跑运输、搞物业,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。在包村的三年间,胡建平拜群众为师,向“老基层”学习,还拜师学习藏语。2013年乡人代会,胡建平全程用藏语主持和发言,每说完一句,群众都报以热烈的掌声。“这种鼓励是我努力工作的动力。”胡建平说。那嘎村乡人大代表次仁卓玛,曾找到胡建平希望其帮助村里一位贫困老人解决一台电视机,胡建平第二天就想办法将电视机送到了老人家中。从此,每当次仁卓玛看到胡建平路过那嘎村,都要把他拦下来,拉到家里坐一会。东嘎村一些老干部亲切地称呼胡建平为“我们的汉族儿子”。
“不是所有的出发都为了抵达,有时候方向就是目的”
邹圣兰在自己的随笔中说,2008年进藏的石岩是“打拼团”里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。石岩是清华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学生,有浓烈的理想主义情结,又有切问近思的习惯。
石岩是一个能干的人。他曾同时兼任全区3个办公室的主任,常常回家累得在沙发上昏睡到半夜再起来工作。有段时间着急上火,溃疡横生,回家以后累到呕吐。咬牙坚持下来,他用工作成绩为自己赢得了城关区2009年度“十大杰出人物”、城关区“优秀共产党员”等荣誉。他因工作出色,年纪轻轻就担任了拉萨老城区某街道党工委书记。在当选区人大代表的那天,他在博客里写道:“一条条哈达积累下来,汇聚成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。”
由于工作能力突出,他被抽调去主持城关区网格化社会服务管理试点工作。正当他将满腔热情投入到改革创新中时,拉萨发生了一起影响恶劣的社会事件。尽管当时石岩已脱离街道工作近三个月,他还是主动向组织提出由他来承担责任。
这几年,有很多人热心地给石岩介绍对象,他都婉拒了,“每个人在不同的阶段总有不同的重要事情去做,现在还不到我去谈情说爱的时候。”在石岩的博客中,他写道:“每一个白天都是奔跑于若干办公室和干部群众之间,每一个夜晚都是在仅有的五六个小时的睡眠中慌慌度过,似乎忙碌得没有时间去寂寞。其实,海拔3650米处的寂寞,才真的是高不可攀。”
邹圣兰说自己佩服石岩的另一个原因,是他很“真”,就像季羡林说的,“质朴,淳厚,诚恳,平易;骨头硬,心肠软;怀真情,讲真话”,石岩说他就想做一个“真”的人。在博客中,他写道:“经常想,怎样的人生才算是成功的。我想,等老去的那一天,回顾这一生,没有因为追求错误的东西而放弃更宝贵的东西,那么这一生就是成功的。身处雪域,虽不是修行,却胜似修行。我不求名,不求利,只为内心的宁静。”这是石岩的文字,也是他选择的生活。
这样的想法与做法,在“打拼团”中并不少见。史宗恺说,他们选择了西藏,选择了基层,其实是选择了一份具有方向性意义的事业。“不是所有的出发都是为了抵达”,对于每一个赴藏工作的清华学子,其个人贡献和付出都不能做简单的价值判断,“他们的意义是引领,有这些人愿意去这样艰苦的地方,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”。
“不论多艰难,梦想的阳光终会照亮前行的道路”
阎伟隆身体出现问题后,张娜立马辞去了北京稳定的工作进藏。“觉得他一个人在那边太难了,两个人多少有个照应。”大家都说,张娜牺牲太大了。可张娜讲,她喜欢阎伟隆的坚定、执着和知恩图报。“伟隆大学期间受过一些助学补助,他有回报社会的心。他是真心喜欢在西藏工作。”张娜说。
任霄泽是一位因支教与西藏结缘的“大个子”。身高1.9米的他毕业于清华大学经管学院。任霄泽是家中独子,母亲徐淑萍起初不愿他去西藏工作。任霄泽的父母在山西,妻子和孩子都在浙江,“他都快30岁了,每天回到家一个人做饭吃,自己能吃什么好的呢?”念起儿子,徐淑萍心疼地说。可也只能尊重他的决定,“家里的反对意见他不愿意听”。
让任霄泽更感愧疚的是他的妻子,同样毕业于清华大学的袁淑颖。2012年4月6日妻子早产,但任霄泽身在西藏,焦急之中却没有任何办法。
由于早产,孩子的发育情况一直不太好,现在女儿已经一岁多了,还不会走路。袁淑颖自己身体也不好,每天还要一个人带着女儿去医院做康复治疗。
任霄泽嘴上不说,心里一直自责,觉得远在西藏,没有照顾好妻子。但他说:“毕竟现在的选择是当初经过深思熟虑的。不论多艰难,我都会一直努力、一直坚持,梦想的阳光终会照亮前行的道路。”
对于这份坚持,袁淑颖选择了支持。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起,她就知道,任霄泽完全没办法照顾这个家,她已经答应他,家里的钱、事、人他都不用管,她支持他的理想。
自2008年以来,清华已累计引导选派200余名毕业生赴西部基层县及以下党政机关工作。18名毕业生,18颗从清华撒向高原的种子,放弃了大城市相对优越的环境,放弃了同家人相守的日子,无怨无悔地来到祖国边疆,在西部扎根、抽芽、成长,追逐理想,耕耘生活。他们,将自己的青春真正奉献给了这片雪域高原,扑下身子,勤勉工作,将自己的根深深扎在这片深爱的土地上……
今年,王全明、索多两名清华毕业生主动申请到西藏基层工作,雪域高原上的“打拼团”又迎来了两位新“战友”。
从清华园到高原,他们以高原特有的纯粹,守望雪山。风雪吹不灭青春之火,为什么?因为他们根植厚土、情献祖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