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人民网-文史频道 2013-06-27
晚岁的陈岱孙,由镜春园迁徙到燕南园55号,95岁依然主持博士生的毕业答辩。回首平生,老先生认为自己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情——教书。
图为90年代的陈岱孙先生。
老清华大学教授之中,曾有三位单身贵族——金龙荪、陈岱孙、叶企孙。
陈岱孙于1900年农历闰八月二十七,出生于福州文儒坊簪缨之家。祖父陈宝璐为光绪十六年进士,伯祖父陈宝琛同治七年进士,乃末代帝师,外祖父和舅父为驻外使节,英语娴熟。深厚的家学渊源,陈岱孙耳濡目染,中学、西学的根基,自然十分扎实。
近代福州,既有海洋文化的开阔胸怀,也有船坚炮利的深刻记忆。陈岱孙出生时,正是义和团风起云涌,闹得最紧的时候。而此时,福州“三坊七巷”的前辈——严复、陈衍,引进西洋学说,立志经世济民。两位乡贤,对于陈岱孙日后选择经济学,自有一番潜移默化的作用。
1918年,陈岱孙考入清华高等科,经过两年的埋头苦读,与张景钺、曾昭抡、萧公权等80名清华学友,放洋游美。陈岱孙在威斯康星大学,度过了两年“逍遥”的生活后,进入哈佛大学经济系。经过导师卜洛克先生特别推荐,陈岱孙得以在校图书馆书库,使用小隔间,发奋苦读,废寝忘食。1926年3月,博士论文《马萨诸塞州地方政府开支和人口密度的关系》通过答辩。1926年4月,陈岱孙横渡大西洋,游学欧洲,为了听一场歌剧,曾专程前往意大利。
1927年夏,得到母校聘书,前往经济系任教,开始了一生中难以忘怀的清华岁月。有七年时间,与好友叶企孙共居北院七号住宅,并与金龙荪、叶企孙同组一个饭团,朝夕过从。
陈岱孙回到清华,正好赶上母校的转型——改学校为大学,1928年兼任系主任。自1929年起,长期担任法商学院院长,与文学院院长冯友兰、理学院院长叶企孙、工学院院长顾毓秀、教务长潘光旦,襄助梅贻琦校长,使得清华仅用十年时间,由游美预备学校成长为国内一流学府。
陈岱孙先生,在清华任教之初,承担《财政学》《经济学概论》《经济学说史》三门课程,使用中文上课。这在当时,除了社会学系的陈达先生,尚不多见。作为爱国主义者,陈岱孙特别厌恶中英文夹杂使用,认为那是一种殖民地的心态。除了为一班旧制学友用英语讲授外,全部使用中文授课。这对于英语出口成章的陈先生来说,殊非易事!谁能想到,1997年陈先生去世之后,“双语教学”日益成为一种时髦,令人感慨良多!
陈先生与经济系肖蘧、赵人隽、余肇池、蔡可选先生一起,为培育一代经济学人才呕心沥血。巫宝三、梁方仲、严中平、杨联升乃个中翘楚。
听过陈先生讲课的学生,对先生的讲课风格,赞不绝口,无不认为条理清晰,逻辑严谨,深入浅出,引人入胜。据西南联大的学生陈维仁回忆,每当回忆起西南联合大学,都要想到陈岱孙先生的课堂。
他走上讲台,先是放下包,转身在黑板上用英文写下所讲的题目,然后再转过身来解开金光闪闪的手表放在讲桌上,便开始讲课。陈先生讲课深入浅出,口若悬河,头头是道,且没有一句废话,一直到最后一句话讲完,恰好下课的钟声也响了。如果陈先生讲课结束,钟却没有响,那一定是钟出了毛病。至今每次回想起听陈岱孙讲课,仍有意犹未尽的感觉。
陈先生惜墨如金,留下的著作并不多,但遣词造句,字斟句酌,议论风生的邹恒甫认为,陈岱孙的著作给人以美的享受。
陈先生认为自己做不到“胁肩谄笑”,所以一辈子乐育英才。但是,陈先生并不是不谙世事的“书呆子”,而是处事干练,人情练达。
陈先生兼任经济系主任,经济系是大系,学年开始,选课同学拥挤在他办公桌前,他能不假思索地处理每位同学所选的课。有重修的,有复学的,有需补修课的,陈先生都毫无差错地处理得妥妥当当,几乎不到一分钟就在一张选课单上签了名,从未发现差错。
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,梅贻琦校长命陈岱孙接收清华园。面对满目疮痍,百废待兴,陈岱孙不辱使命,努力恢复清华旧貌,实在有大功于清华。
随着院系调整,陈先生离开了清华园,短暂在中央财政金融学院任教;后追随好友叶企孙、金岳霖、周培源,于1953年来到了毗邻清华的燕园,担任北京大学经济系主任。
由清华到燕园,地理距离也就数里而已,但是,陈先生开始经济学马克思主义化的艰难转型,可谓漫长的跋涉。曾有20年的时光,陈先生不写一篇文章,晚辈任继愈投以钦敬的目光,这里面,有着太多历史的感慨!
至于给落难的学生寄送衣服、给以资助,在陈先生看来,实在是太过平常的举动,不值一提。
晚岁的陈岱孙,由镜春园迁徙到燕南园55号,95岁依然主持博士生的毕业答辩。回首平生,老先生认为自己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情——教书。
1997年7月27日,陈岱孙先生去世。弥留之际,对医院的护士说:这里是清华!
本文摘自《那些有伤的读书人》,谢志浩著,新星出版社,2012年8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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